矽谷生活日誌

年 少時的我，曾經理想化地跟著當時青年學子職業的憧憬想當醫師，可是大學聯考沒考上醫科卻考上農科，在當時高中沒考上醫科同學幾乎都重考的情況下，我選擇不 重考而成為班上選讀農科的少數，結果沒機會成為大夫，卻成為農夫。但是這陰錯陽差的職業發展轉變，卻讓我的人生有了很不同的體驗和意義，尤其是踏入有機農 業這一途，更是一種很有意義的人生修練。

多 年前碰到一個有機農民，他的境遇改變了我對有機農業的一些看法，也讓我有機會見識了有機的世界。他曾想當一位懸壺濟世的中醫師，當年在親友一片不解和惋惜 中，毅然決定加入有機農夫的行列，他說過「當醫生是在病人身體狀況很糟的時候才去救人，但是，為什麼不在生病之前就救他，讓他免於生病之苦」，這種「上醫 醫於未病」的理念讓他投入有機農產品之生產，結果為了一個不為多數世俗讚許的理想，犧牲固定的高收入，一度弄得幾乎窮途潦倒，妻離子散，不過一路走來他卻 是始終如一，有怨但無侮！

「有機農業實際上是在做功德，拯救生命」，一位因為曾過度使用農藥，長期深為全身病痛所苦而改為有機種植的農友，在當初決定轉型之後，經歷過一段困厄的日子，多年來細細品嚐改變後的酸甜苦辣，反而讓自己成為一個生活哲學家，他常說「做有機賺不到什麼錢，但賺到了健康，就值得了」。另外有一個農友退休前在農會工作，看到許多農藥商昧著良心賣禁用農藥給無知的農民，看得自己都不敢吃外面賣的蔬菜，他說「許多農藥商櫥窗上擺的是合法的農藥，櫥窗後面更多的卻是來路不明的」，種有機作物，只是為了對社會做對得起良心的事。

同樣是以健康為名，甚至有「醫食同源」之說，醫院、藥廠、藥房，甚至標榜養生健康的機構都普遍大賺其錢，唯獨大多有機農民卻不然。許多人捨得把大筆錢花在生活末端的醫療，卻捨不得多花些錢於前端的消費，購買有機農產品。在 過去數十年裡，為了大量生產廉價、賣相又好的農產品，農業積極向工業看齊，使得很多農民只好使用大量的化學農藥、生長激素和肥料，結果是表面上大家吃到了 便宜的農產品，卻同時也把看不見的化學物質吃進肚子，經年累月地累積這些化學毒素之後，生病也就在所難免，因此藥房、醫院和診所的生意也就絡繹不絕。這樣 的結果，農民和消費者永遠都只是輸家！「多蓋一個有機農場，少蓋一座醫院，少蓋一間監獄」，這是歐洲地區發展有機農業有名的箴言，意指有機的產品可帶給人健康，減少對醫療機構的依賴，而自然生態景觀更是人類最佳的壓力庇護所，親近自然可以減少犯罪。

在 人類的科技發展史上，食物和藥物間的相生相剋關係很密切，例如科學家因分解食鹽而發現氯氣，之後氯氣在戰爭時卻被利用做為毒氣殺人，二次世界大戰後氯被以 和平之名，作為醫學、環境衛生的消毒殺菌藥劑，成為自來水消毒的重要成分，而後進一步有機氯農藥也成為防制病蟲害的重要製劑。這些發展，說明本質上食物和 毒之間的關係非常密切。許多疾病的形成或加劇，一方面是「病從口入」，但也常是因「藥從口入」之故。人體健康和吃的關係密不可分，「食補」、「食療」的觀 念一直為國人所熱衷採用，大街小巷的餐飲小吃店，莫不以標榜「健康」為主要訴求，但是吃下肚的到底是對身體有益的物質還是毒，常令人搞不清楚。營養不良和 營養過度，其實關鍵都在於身體的需求與供給是否達到均衡狀態。 任何食物的成分如果是身體成長、維護所需，吃下去就對身體健康有益；但是如果是身體不需要或者多餘的，對身體來說就是一種垃圾，成為代謝器官的工作負擔。 同樣的，藥物如果是身體抵抗病菌、修補身體損害所需，攝食是有幫助的；但是如果身體健康並不需要某種成分的藥，卻不節制地服用，就可能變成有害身體的毒 了。中醫在藥物治療上常強調「以毒攻毒」，可見藥物與毒物其實是一體的兩面，個人健康繫於是否慎重使用之。

很不幸的，我們的社會文化對於個人健康的追求方式，常常不是積極地鼓勵民眾多運動、保持正常生活作息、採取健康飲食，反而過於強調藉由外部的藥物來促進健康。這一問題，從廣播電台和電視廣告就可略窺一二，一面倒佔據黃金收視時間的藥物廣告和廣播，都是強調「藥」是唯一促進健康的利器，大家應該服用以「有病治病，無病強身」；而減肥、瘦身、美容的藥物更是大行其道，路邊看板、報章雜誌廣告篇幅之大，令人咋舌；而一些標榜提神解勞的藥酒，在廣告中被形容是每日必備的提神飲料，這些情況，一再錯誤昭示了用藥才是最有效的健康之道。

許 多人喜歡有事沒事都吃個藥求安心，平常以各種食材、藥材大補特補，各種維生素、礦物質製劑和無數的營養補充品也成了日常食品，感冒、退燒、咳嗽藥和胃藥 等，更成了眾多家庭「必備良藥」這種有恃無恐的心態，造成一些人在平時飲食不知節制，大吃大喝，認為把身體吃壞了，可以利用現代的醫藥科技解決。當小孩子感冒流鼻水，大多數人第一個問的問題不是「有沒有多喝開水、多休息」而是「看醫生了沒？」、「吃藥了沒？」。對健康缺乏安全感，加上用藥成性的文化，已經讓多數人對藥，尤其是化學合成藥產生不切實際的依賴，也曲解了健康的真意。

看看我們的都市、鄉鎮街道上，醫院、診所到處林立，中西藥房櫛比鱗次，台灣醫院診所藥房之密度，在世界各國家名列前茅。我 們的醫藥設施表面上很發達，醫療照護體系看似很周全，但這樣的現象到底是喜是憂，實在值得細細斟酌。社會的用藥文化，不只強調多吃藥，而且要吃速效、藥效 期長的藥，所謂速效性、藥效期長的藥，其實就是毒性強、劑量大的配方，這些藥物對人體怎麼會無害呢？其實多數人都忽略了「好藥壞藥都是毒」的道理，所有的藥對致病細菌、病毒，或是病態的細胞來說都是致命毒素，但是人體的正常細胞又怎能倖免於這些毒素呢？多數人太過信任我們的醫藥科技，但也可能冒了太大的風險。

而 鄉村地區用藥成性的文化，比起都市地區，只能說有過之而無不及。由於鄉村地區人口普遍老化、教育程度偏低，許多阿公阿媽和農漁勞工，根本不知醫院診所開的 藥是什麼成分，有事沒事就拿些藥以求安心，藥房中的許多成藥，竟變成他們的零食和飲料。在許多鄉鎮，農藥店可說遍布各角落，而藥房診所亦常混雜其間，兩者 有時竟似關係企業一般，農藥與醫藥是否同源，有時實在叫人難以不做不當的聯想。

◎    有機農業的體康面價值

藥 物的濫用在農業上，何嘗不是如此？農業上使用農藥就和醫業上使用醫藥一樣，追求速效和過量使用都會造成生物體的不均衡而受害；而化肥在農業生產的施用也和 化學濃縮營養素用在人體一樣，短期以內能有效解決生物體成長營養素的所需，但過度使用卻往往造成植物體和人體的無法吸收，反而成為毒物。一般農民用農藥的 知識，很多都是來自於農藥商，在追求利潤前題下，農藥商當然是鼓勵農民大量使用各種快速、有效的農藥，怎會顧慮到施用後對農民身體的戕害和對環境的污染， 更遑論提供正確之用藥方式了。我們有很多農民從小耳濡目染，視大量使用農藥為理所當然的經營方式，而農藥中毒時就是到附近診所去打點滴、吃藥或灌腸。實際 上，農民才是農藥濫用的真正受害者，當一般消費者處心積慮擔心 吃到殘留農藥量時，農民在噴灑的過程中已不知吸入了多少倍劑量的農藥，使得他們的平均壽命低於其他產業之工作者。要有健康的身體，首要之務是防止任何形式 的毒物接觸人體，如避開各種化學農藥和化學製劑；另一個工作是加強身體排毒之功能，如強化運動、多喝水、作息正常等；而另一個要多加注意的，則是要盡量避 免化學合成藥物的進入人體。

大體而言，有機農業之發展有助於輔正社會上用藥成性的偏差文化，間接裨益於人們的健康，大致上有以下的價值：
（1）減少人和動植物的藥癮

植 物和動物一樣，藥物使用久了就會成癮；而土壤和人體一樣，施用過多人工的營養素，就會因為營養過度造成疾病。不管是對「藥」或對「人工營養素」的過度依 賴，都容易讓生物體本身失去了自體免疫的功能，像是成癮一般，不得不持續地依賴化學藥物、化學合成營養品、化學肥料。人也是一樣，農民如果長期使用農藥， 也會習慣陸地非用農藥解決病蟲害問題不可；人如果長期服用成藥治療感冒，也會養成連一點感冒症狀就非得飲用成藥的習慣，但這現象對人的健康是無益的。

有 機農業的發展，由於禁絕化學資材的使用，有助於農場中的動植物擺脫對藥物的依賴，建立生物體本身的抗病防蟲能力。不過對於已經上癮者，卻會造成初期的不 適，例如植物可能會因為失去農藥的屏障，尚未培養自體抵抗力而致一時遭致更厲害的病蟲害；動物也可能在戒了藥物之後，短時間內反而生病連連，不過這些都是 在戒毒時必需經過的陣痛期，一旦熬過去，健康情況必有大的改善。人和藥的關係又何嘗不是如此呢，戒除對藥物的依賴不只牽涉到身體要受到許多苦痛的折磨，更 要在心理上克服不安全感和對疾病的恐懼，但只要有心，健康是一定會到來的。

大自然中，愈是嬌貴的生物，當人為力量介入時，愈容易被大自然的生存法則淘汰；愈是卑賤的生物，卻愈容易大量繁衍。許多生物，我們想盡辦法保護她，卻不能免除其滅絕的厄運；而有些生物，人類拼命想消滅牠們，卻反而讓其日益坐大。

回想看，一般家庭使用殺蟲劑要撲滅的對象是誰？蟑螂、蚊子、蒼蠅，以及螞蟻？可是人類和這些居家害蟲用藥作戰了數十年，牠們是否被消滅了？答案是不僅沒有，反而日益猖獗，而其他不在假想敵內的昆蟲、土中的蚯蚓等反而都漸趨滅絕了，更糟糕的是家裡面的貓、狗和人體內亦累積了許多殺蟲劑的殘留。同樣的，歷年來有多少農藥是為了撲滅福壽螺而推出販售，可是灑了多少的殺螺劑，現在在田間所見，仍是滿目的福壽螺，而青蛙、小魚等卻都已很少見，抗藥性的產生，是生物因應人類使用化學藥劑而產生的自保行為，是生命為環境迫害時自行尋找出路的結果。

例 如蟑螂是絕大多數人認為又髒又臭，令人厭惡的昆蟲，被歸類為「害蟲」之首，因此有許多家庭環境衛生用殺蟲劑，主要就是為蟑螂量身訂做。可是這一被大家鄙視 的小生物，卻發展出無比堅韌的生命力，雖然面對無處不在的殺蟲劑圍剿，在殺蟲劑淫威下倖存的蟑螂卻能以令人嘆為觀止的繁殖力，生產具有抗藥性的後代。福壽 螺也是令農民恨得牙癢癢的「害蟲」，田野間飛紅處處的蟲卵，代表的是農民無盡的怨恨和無奈，多年來各種殺螺的製劑、民間偏方層出不窮，可是每次大量噴灑殺 螺劑之後，雖是一時屍橫遍野，僥倖活下來的，卻很快地繁衍出抗藥力強的下一代，結果反是更多又福又壽的螺。我們看到的現象是，殺蟑劑、殺螺劑不斷推陳出新，蟑螂和福壽螺仍是逍遙處處，肥了藥商，卻苦了百姓和農民。

用藥過度其實是造成所謂的有害生物滋生的重要原因，也造成較為嬌貴，對人類有益生物的日益衰弱甚或消失。人，算是嬌貴的動物嗎？我們以現代的醫學科技，可以想盡辦法延續人們的壽命，可是毒害日劇的環境，生命的品質如何呢？現在蟲害的抗藥力愈來愈強，而人的抗病力卻愈來愈弱，如何能抵抗不斷推陳出新的農藥？有機農業的提倡，經由不再投入藥毒的作法，應可以減緩這種惡性循環悲劇的發生。

（3）營造無毒素的生物體環境

個 人的健康和自然環境之間有很大的共通性，個人的健康可以說是環境健康的縮影。因此若環境變壞了，個人也就容易生病，要讓個人恢復健康，就要有乾淨活力的環 境，不管是外在環境或內在的身體。在人體內，血液中如果充滿毒素，細菌和病毒就容易大量繁殖，導致人更加容易生病，而不斷地吃藥只是使血液中的毒素加劇， 更助長菌毒的滋長；同樣的，在大自然，污染愈嚴重的地區，所謂的害蟲或較為低等的動物（如蟑螂、福壽螺、蚊蟲、老鼠等）就愈是猖獗，當人們愈是努力施以毒 藥，牠們就繁衍地愈昌盛。因此人要追求健康，就要減少血液中的毒素，要吃不含毒物的食品，儘量避開有毒的環境，更要避免不必要的吃藥習慣，如此才能使血液 乾淨，使病毒菌類遠離。如果能維持環境的乾淨，不任意加諸有毒 物質於自然環境，有害的生物自然會銷聲匿跡。

同 樣的道理，亦可適用於植物身上，如果植物體內流動的物質是乾淨無毒，就不易於滋生病蟲害，如果人類不強施以化學農藥和化學肥料使其植物體受到污染，它的免 疫系統就足以抵禦外來的毒菌和昆蟲。現代人太依賴化學藥物，以為以有毒的藥物可以消滅人體、植物、動物體內的所有害蟲、毒菌，反而適得其反地造成有害生物 的大量增長，人體、動植物生病，以及環境急速劣化。

台灣的農地長期以來受到大量化學農藥、除草劑、化學肥料的污染，土壤中充滿的毒素，遠遠超過大自然所能解毒的範圍，因此土壤中絕大部分有益的生物都漸趨滅絕，失去了生物多樣性的生態環境，使其生機全無。作 物長期從土壤中吸收毒素，以及人們不斷直接噴灑農藥於其植株表面，也使其全身佈滿有毒物質，無法藉其天然新陳代謝功能排除，結果也是易於生病，而長期使用 化學農藥的結果，農場中的有益生物要嘛遠走高飛，否則就是死於非命，使農場失去生命的氣息。而有機農業的發展，雖不能短期內回復被毒化的大地，但最少可使 其不再快速毒化，其最終目的就是要營造一個沒有毒素的外在自然環境，進而讓人體內也避免毒素的進入，可說是為人類健康盡一些把關之責。